依诺沙星。

[折纪] 未亡人 008.

008. 飞蛾扑火


火光映照着纪田正臣的脸。
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橙红色的火焰带起一丝黑色的烟雾袅袅地升上空中,浓重的黑像是原本包裹着肮脏浆汁的记忆被焚烧之后留下的灰尘。纪田正臣盯着眼前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眼前慢慢地被火焰灼烧被一点点吞噬像是被蚕食的桑叶,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熊熊的火光色泽晕开更深。

从前的一个雨天下午拉上窗帘两个人缩在沙发里一起看一张鬼片碟。
结果谁知道看到一半两个人就头靠头睡着了。脸色惨白的女鬼披头散发地伸出手搭在男人的右肩上,男人转头吓得大声尖叫。尖叫声还在耳边回响,可是两人完全毫无知觉地继续睡着。黑色头发和茶色头发蹭在一起相互交织。轻微的鼻息声和心跳声比电视机音箱中男人的喊叫声更加深入地铭刻进了记忆里。
纪田正臣还记得那时候等到最后影片结束了很久两个人才迷迷糊糊醒过来,睡眼迷蒙地对视了一眼之后慢吞吞打了个哈欠然后撂下一句好无聊就把碟取出来丢在一边拿了伞出门吃晚饭了。



而现在。那张光碟正被火舌卷入粉身碎骨的深渊。
纪田正臣面无表情地盯着塑料的包装外壳被高温灼起来慢慢熔化,封面上的女人惨白诡异的脸逐渐发皱然后慢慢化成灰烬。

一张鬼片碟。两张CD。一条绷带。一块黄巾……
纪田正臣看着眼前的一堆都能贴上“折原临也”标签的东西静静地想。

这样的话。
就都没了。

和折原临也有关的一切。
包括东西时间和自己。
都没了。







天空阴沉的可怕。
然后逐渐下起雨来。

纪田正臣一愣。他仰起脸,有雨水落进眼眶时他本能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酸涩的不像话,瞳孔一片琥珀色像是水粉被沾湿晕染开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的发丝缓缓下落沾湿了衣领。他没有伸手捞起卫衣的帽子盖在头上,倒不是没想起来而只是单纯地不想。他静静地听着雨水沿着屋檐滑下来然后啪嗒啪嗒有节奏地砸在地上的声音,鼻腔里灌满雨水落入微微湿润的泥土散发出的气息。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燃尽。
火已经缓缓熄灭。不知道是因为烧完了所以熄灭又或者是雨水浇灭的。


纪田正臣垂了眉眼望着脚边一堆灰烬。有风吹过来扬起灰尘。
他蹲下身子,感觉到被雨水打潮的卫衣紧紧地贴在自己后背上。他伸手拨弄着那堆灰烬,手微微颤抖。有些许灰沾上水于是黏在纪田正臣手上,他捏紧拇指和食指轻轻搓揉了几下,灰尘纷纷扬扬从指间掉落在地上。

有什么光亮刺进瞳孔里。
纪田正臣愣了愣,挪动手指拨了拨眼前的灰烬。看清食指指尖触碰到的东西之后,他不由地一颤。他停顿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拎起那个闪着金属光泽的戒指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然后攥在手里。指甲陷进手心留下月牙形的浅淡痕迹同时给神经带来痛觉的刺激。


雨哗啦啦地越下越大。纪田正臣只是蹲在那儿一动不动像尊冷硬的雕像。







“送你的。☆”
记忆里折原临也褪下左手食指上的戒指然后不由分说地扯过他的手然后将戒指套在食指指根。
“嗯……好像大了一点。”临也牵着他的手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笑说也没什么关系嘛。
纪田正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只是把手抽回来。他盯着圈在自己食指上的银色竟是微微愣了神。





记忆像是被放进榨汁机里揉碎了变成浆变成汁灌进纪田正臣的脑海里。
他吸了吸鼻子然后站起来。由于蹲着太久猛地站起来险些重心不稳摔跤。

纪田正臣把戒指捏在食指和拇指指尖然后蹭了蹭粘在戒指上的灰烬。雨水打在上面折射着金属的冷硬光泽。

完了。他静静地想着,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雨水顺着脸颊滑进嘴里竟然微微发咸。
湿冷的感觉遍布了全身。
他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办法离开折原临也了。


纪田正臣右手捏着戒指缓缓将它从左手食指指尖往下挪一直戴到指根。
他抬起手对着天。
还是大了一点。


在他离开我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他。我知道我他妈的根本就是在犯贱。
可是我没有办法。


纪田正臣抬手蹭了蹭鼻尖然后捏紧手指。戒指硌着有些疼。
他打开屋子前的铁栅栏走上黑色的柏油马路。他顺着路慢慢地往前走。他忽然想起自己几天前也是这样拖着行李箱一个人沿着路沿走到这里租下一间空屋子。

啪嗒。鞋沿带起浅浅水塘里的雨水又溅了一些在裤脚。
他跑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雨还在哗啦啦地下。
明明是场冬雨纪田正臣却仿佛听到几声雷响。
汽车的刮雨器咔哒咔哒地刷着,玻璃上零零散散的水珠凝在一起然后顺着幅度滑下啪嗒啪嗒砸在地上。车轮飞速地滚动着向前把一地泥泞向后抛还有不少泥水粘在车身上。

纪田正臣满脸都是雨水。胸腔在剧烈地起伏着,冰冷的空气灌满鼻腔鼻子因此有些酸。
他在往前跑。拼命地往前飞奔着。
前面有什么在等,所以必须赶快飞奔到那里去。


仿佛一切都太快。
雨幕里面一切都像是模糊状态下冷淡而坚持的影子。路两旁的水杉静静站立。

砰!
纪田正臣看到眼前的景物都迅速地移动晃成一片模糊。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然后他感到自己被抛了出去。浑身的骨骼像是散了架痛到了极致却又有些麻木。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没办法动弹。只听见肇事者驱车急急离去的引擎声。
然后就只有雨声。



好冷啊。
他想。


凹凸不平的地面隔着一层湿透了的布料硌着后背。茶色的头发沾上泥水散乱着有几缕被雨水打湿粘在脸上有些痒,他想伸手拂开却怎么也举不动手。
雨在哗啦啦地下。
雨水砸进他的眼眶于是他干脆把眼睛闭起来。

逐渐模糊的意识。
一片黑暗里他突然看到一个人。
那个静静地站在那里冲自己张开手的男人。

他曾经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说“我是折原临也请多多指教”然后冲自己伸出手。
他曾经一言不发只是冲自己张开手臂笑着看着自己。
他曾经看着站在房间门口一脸尴尬却既不进去又不离开的自己拍拍身旁空的床铺笑着说空调坏了的话你过来睡啊。






折原临也啊。
他是个锋利的人。像是闪着寒光的匕首。
即使他将你温柔以待,你也还是逃不脱千疮百孔的下场。


你看,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笑着,冲你张开手,手中还握着那把匕首。阳光沿着他周身的轮廓修裁出一圈毛茸茸的边。
哪怕知道他是危险的,即便在大脑中给他用多鲜艳的红色划上多大一个叉写上多显眼的“DANGER”。你也还是,抬脚走向他。拥抱他。

他温柔地拥抱着你。
刀刃温柔地刺进你的身体,痛觉砸响你每一根神经叫嚣着让你赶快松手赶快脱身,温热的血汩汩流淌。染红了你黄色的方巾染红了他袖口上的浅棕绒毛染红了整个世界。
没法松手的自己简直像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蠢货。混账。你暗自咒骂。也不知是冲着自己还是他。




“难道说你到现在还相信着被爱这种鬼话吗。”你听见他低哑的声线在你耳边带着笑轻柔地响起。
……是啊。相信着的啊。
我到现在还是相信着被爱这种鬼话。
相信着。爱和被爱这种鬼话。


纪田正臣的意识逐渐随着雨飘散在空气里。


你看。这个世界也是锋利的。他正与我温柔相拥。
你望见弥漫在天地间的,惊心动魄的红了吗?




*

折原临也斜靠在病床上。
他盯着自己身上穿的蓝白条的病服看了一会儿有些厌恶地撇开视线。满目的白。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被套白色的柜子床脚。

这么下去不会得雪盲症吗。
他有些戏谑地想。


仿佛有雨声。
折原临也突然回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下午,和纪田正臣在一起的一个下午。那时候也下着雨,他和纪田正臣两个人拉着客厅的窗帘缩在沙发里看鬼片。他记得片子里男人的叫喊声很大很凄厉。他记得窗外雨声哗啦啦的像是下得很大。他还记得纪田正臣递过来的一杯冒着热气的杯子,烫水隔着一层玻璃是恰好的温度暖着手掌心。
他眯着眼睛静静地想。


护士过来换吊瓶。
折原临也冲年轻的护士露出礼貌的笑容说麻烦把窗帘拉开好吗。护士说好然后走到窗户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他道了谢看着护士出了门听着门咔哒一声被轻轻带上。

他偏过头看着窗外的雨。
雨水打在玻璃上慢慢滚落留下浅淡的水痕。

世界很静。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按了铃叫来了护士。
护士问怎么了吗你哪里不舒服。

折原临也抬眼望她轻轻地笑了笑,说:
“我想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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