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纪】折原臨也と、夕焼けを (FIN)
折原臨也と、夕焼けを
折原临也x纪田正臣（酒吧老板临也x歌手正臣
私设堆起来比正午的太阳高/ 不小心写长了可都是废话/
笔力为负/ OOOOOOOC/折原家相关有
《DRRR!!》临也外传同名/ 花式呼应/ 直接间接引用化用有标示
！及时撤退警示！
BGM：《Diamonds》-Rihanna
……给你的。
生日快乐。
000.
“如果你想被他爱着，首先——
你只需要爱他就行了。”
001.
纪田正臣把脑袋靠在车窗上。
路两旁高大的树木随着车子的行驶在他的余光中迅速地后退，在雨幕里倒更像是某个状态下的影子，冷淡又坚持。
雨水一下一下砸在车窗上，顺着玻璃被风带着滑出一道道杂乱交错的线条。淅淅沥沥的雨声混合着平和的音乐缓缓流淌在车内带点凉意的空气里。
あぁ 会いたくて もう一度だけでいい
君に会いたい
愿いが叶うなら ただ会いたい
“我说帝人，”纪田正臣懒懒地开口，“我们换首歌怎么样？”
“这个气氛真的好丧哦？——我要睡着了。”
“你写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过会儿不是还得唱这个吗，《Refrain》①——正臣不会忘了吧。”
“欸——是吗。不是只唱《Thank you》②？”
“……正臣君还是把台本再好好看一次吧。我想访谈节目还是不要过于随意发挥比较好。”龙之峰帝人打过方向盘，“时间有点紧，待会儿化完妆就直接进演播室了。”他说着，趁着红灯的空当伸出手去点了几下屏幕换了首歌。
“啊啊，好忙啊最近——！所以我们不能说点开心的事吗——”纪田正臣拖长了声音，尾音在不经意间带出了些长时间连轴转工作的疲惫来，“比如说孤独的根号三的故事！”
“这个故事光是今天我就已经听了四遍了。”
“那也不介意听第五遍嘛！是吧是吧！”纪田正臣锲而不舍。
“……不，我很介意。”
纪田正臣叹了口大气，一边嘴上感慨着人情冷暖，一边就着车内响起的强节奏音乐低头看起了台本。车里阅读灯的柔和暖光打在他的脸上，纪田正臣五官的轮廓都因此显得更加柔和起来。微长的额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下来散落着搭在他的眼睑上，他并没有伸手去拂，只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录完节目就去修一修才好。
他的食指下意识地跟随着节奏一下一下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指根圈着的一枚银色戒指微微闪着光。
他下意识地偏过视线看了一眼食指上圈着的戒指，很快又不动声色地把注意力移回了台本上。
——太久了。
他眨了眨眼，平静地想。
——真是太久了啊。
002.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闪电劈开暗沉的天空，仅仅只是须臾之间使得周围明亮恍若白昼。紧接着是一声惊雷，然后很快又是闪电。光亮照射在坐在窗边的折原临也脸上，他不禁皱了皱眉。
于是他按下某个按钮，窗帘便缓缓闭合起来，把那个充满闪电的光亮和雷声雨声的世界干脆利落地关在外边，和自己隔绝了开来。
折原临也熟练地操纵着轮椅回到客厅，摸过茶几上的遥控器心不在焉地玩着。他抿着嘴，嘴角微微向下撇出一道冷硬的直线。平和的旋律从角落里的音响往空气里缓缓流淌，占据着整个空间。百无聊赖之中，他按下电源键打开了电视机。
熟悉的脸出现在折原临也眼中。
——茶色的头发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折原临也望着荧屏上那个少年——也许现在该说是青年，从高脚凳上站起身来，拿着话筒走到舞台中央。全场的灯光都灭了，只剩他头顶那一束。他还是像很多年前那样，微微低垂着眼眸，微长的额发随着他低头的幅度散落下来搭在眼皮上。他侧脸的弧线还是很好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瘦了一些，又或者只是因为年岁的增长——那线条显得稍许冷硬了一些。
该说是——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吗？
折原临也扯了扯一边嘴角，再抬头时恰好看见镜头切成一个近景。他对上纪田正臣冲镜头望过来的眼神。
“僕を見つけてくれたキミに I say
‘出会えてよかった’って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才不是吧。聚光灯下站着的，明明还是那个少年啊。
折原临也听着熟悉的歌声，盯着纪田正臣眼底亮着的那一小撮亮光看了一会儿，自顾自地笑出声来。
人类的一生处在万千变化之中。而不变也确确实实存在着。
然而变与不变的对象又处在时时刻刻的变化之中。
如此在丢弃与坚守、后退与前进、变化与不变之中，怀揣着脆弱和坚强拼命地想要生存下去——就是这样的人类。
真是神奇又有趣的物种啊。
折原临也第无数次发出这样的感慨，嘴角不禁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唱完歌的那个少年冲镜头露出一个好看又礼貌的微笑来，紧接着走到高脚凳那边坐了回去。折原临也看了一眼纪田正臣跷起腿坐着的样子，端过茶几上的玻璃杯抿了口水。
“……不过酒吧老板好像很中意就是了……”
他听到纪田正臣如此回答着。
突然，像是征兆一般——闪电的光亮甚至透过了厚厚的遮光窗帘，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响破天际的惊雷。紧接着漆黑就猛地占领了整个客厅。
……跳闸……断电？折原临也在黑暗之中眨了眨眼睛。
他啧了一声，凭着记忆随手把遥控器往茶几的方向一丢，发出哐当一声响。
折原临也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轻声哼起记忆里的调子。
“季節は巡っていくけど
変わらないものがこの手にひとつ”
“well just you and you and you~”
003.
“《Thank you》——听说是从酒吧时期就开始唱了对吧？”
“是呀。有段时期在酒吧频繁地唱过。”
“不过其实并不是非常适合酒吧的那种歌才对吧？”
“嗯。不过酒吧的老板先生好像很中意就是了，所以才经常唱。呃大概是出于那样的心态吧——金主第一？哈哈哈哈哈。”
04.
纪田正臣抱着吉他跷着腿坐在酒吧角落的一把高脚凳上。他一只脚踩着脚蹬，另一只脚直接着地，被包裹在黑色牛仔裤里的腿因为姿势的缘故绷出利落的线条。他垂着眉眼凑近面前的话筒，顿了两秒后先抬眉后抬眼，视线穿过酒吧纷繁的灯光和攒动的人头，终于落在柜台边的某个位置。他盯着那个由于光线原因而并不明晰的黑色身影看了几秒，接着冲那个方向微微勾了勾嘴角。他把着吉他，小小地吸了口气，然后轻声唱起来。
“Shine like a diamond”
“Shine like a diamond”
“So shine bright tonight you and I”
“We are beautiful like diamonds in the sky”
折原临也懒懒散散地坐在酒吧柜台旁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个杯子小口地抿着酒。他眯着眼睛望向角落里特地划分出来给驻唱歌手的那块地方——准确的说，他在望向纪田正臣。
明明是不近的距离，折原临也仍然觉得自己分明有清楚地看见纪田正臣刚刚望过来的亮晶晶的眼睛和微微勾起的嘴角。
“Eye to eye So alive”
“We are beautiful like diamonds in the sky”
折原临也微微地笑了笑，举起酒杯冲纪田正臣的方向扬了扬。
他知道他能看见。
“Shine bright like a diamond”
Shine bright like a diamond
Shine bright like a diamond~
纪田正臣唱完尾音便利落地收住了声。他放好吉他站起身来微微弯了弯腰行了个礼，接着便从那个单独打着一束暖光，放着高脚凳和立式话筒的矮台上走了下来。
折原临也饶有兴致地望着明显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的纪田正臣，等他几乎走到自己面前才勾着嘴角悠悠地开口道：“不再唱一首了吗~？”
“加唱可以，报酬另算。”纪田正臣看上去并不在意折原临也的问话，只简单地回了一句，一边干脆直接坐去了临也身旁的座位。
“波江姐姐今天也还是很好看欸！要是能和我一起去约会的话就太好了呀。”纪田正臣没有再搭理折原临也的意思，而是摆出平时的搭讪脸笑眯眯地转向了正站在柜台后面调酒的女人。他说话的声调较之刚才要明显抬高了一些，带出些不同的明亮意味来，“一杯Bourbon and Cola~”
折原临也把这一前一后之间的微小差别看在眼里。
他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又很快被他有意识地抹平。
面容姣好的女人动作熟练地摇着雪克壶，还没来得及答话便被一旁的折原临也打断了。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哦小正臣~”尾音仿佛带着微小的调侃般微微上扬。
纪田正臣因为那个恍若带着小勾子的尾音走了半秒神，却又很快回过神来。他斜了折原临也一眼，还没来得及骂一句什么，就又被折原临也抢先将了一军：
“Bourbon就不要了——波江小姐，直接给他来杯可乐就好了。”折原临也笑眯眯地为身旁的人点好单。
纪田正臣费了半天劲忍住了冲身旁的男人吐口水的冲动，这才转过头去冲矢雾波江道：“就汽水好了，谢谢。”
折原临也耸耸肩，把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
“唱那首吧——”折原临也突然说，“《Thank you》。”
纪田正臣闻言奇怪地看了折原临也一眼，“为什么突然要听这个？……在酒吧？”
“就只是想听嘛~”折原临也笑眯眯地耍赖，“不行？”
“……”纪田正臣转过头去盯着折原临也看了两秒，也没能从自己的雇主先生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他想了想，还是抱着“既然老板想听唱就唱呗，反正收加班费也不吃亏”的想法站起身来，又重新向酒吧角落走去。
折原临也招手喊来一个员工，耳语了几句。于是没一会儿酒吧里就响起了《Thank you》的伴奏。纪田正臣站在暖光下，伸手把话筒从架子上摘了下来松松地抓在手里。他微微低头凑近话筒，恰到好处地进了伴奏。
“こんな近くにいるのに
伝えてない事がキミに たくさんあるのに”
“just tell me how to get straight forward”
明明是很应景的歌词嘛~
折原临也眯着眼看着自家酒吧的驻唱歌手，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僕を見つけてくれたキミに I say
‘出会えてよかった’ってね
歌にしたならば言える Thank you
愛しき日々の每日がキミと笑ってばかりだった”
折原临也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幅度很小地伸了个懒腰，小声地自言自语道：“那么，也该到我出场了吧~”
他如此说着，步伐轻快地往角落的唱台走去。
纪田正臣不明所以地望着突然冲自己这边走过来的折原临也。
“季節は巡っていくけど
変わらないものがこの手にひとつ”
“well just you and you and you”
“我也是哦。”折原临也突然凑在纪田正臣耳边轻声说。
纪田正臣被突如其来响起的声音和耳边的温热气息吓了一跳，唱着歌的声音不明显地微微抖了一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手上的话筒突然又被抽走了。
纪田正臣诧异地望向身旁的罪魁祸首——尽管被这样的眼神盯着，他的雇主先生却还是毫无自觉地拎着话筒自顾自接着刚才的地方唱了下去。
“キミの笑う顔が見たいから
また歩き出せるんだ~”
酒吧里的人有不少陆陆续续地朝唱台的方向投来疑问的视线——唱歌的人突然变了不说，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事实上折原临也在新宿——和池袋，还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家伙——虽然不仅是作为酒吧老板就是了。
于是认出折原临也的人不在少数——吃惊之余，人们毫不吝啬地把视线停在这位唱歌意外的好听的酒吧老板身上。
折原临也倒也不觉尴尬，尽管这其实是他酒吧营业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站在这里唱歌。他自然地向投来视线的众人报以礼貌的微笑，丝毫没有把话筒还给正牌歌手的意思。
……折原临也唱歌了？
不对，等等，这家伙是在戗行吗？？？
……其实还有点好听？
心下翻腾过种种复杂想法的纪田正臣站在原地，愣是把折原临也刚才那句话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微微皱起的眉毛才一点点缓缓舒展开。
纵使季节更迭，唯一不变的只有你。
——我只爱你。
我也是哦。
——我也爱你。
……这是在，变相告白？
纪田正臣愣愣地想。
他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任凭折原临也抢了自己饭碗好半天了。
——无论如何自己现在好像应该先把饭碗抢回来才对？他打定了主意。
于是纪田正臣伸手就要去抢话筒，却被折原临也用空闲的那只手直接一把攥住了手腕。他感觉到折原临也食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正恰恰好好铬在自己的腕骨上。他舔了舔嘴角，也没去管被攥住的手腕，而是直接转头朝话筒凑了过去。
和他预料中一样，折原临也并没有因为自己凑上来的动作而有分毫动摇。
还真是自我又厚脸皮啊。
纪田正臣这么想着，毫不退让地就着现下的姿势安安稳稳地唱起来——尽管现在他稍微动一动就能轻而易举地碰上旁边那位戗行先生的嘴唇。
折原临也不动声色地拿余光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纪田正臣，嘴角漏出一点点生动的笑意来。他缓缓垂下左边的胳膊，并没有放开纪田正臣的手腕，反倒动了动手指蹭着他的手掌直接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纪田正臣因为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莫名地心下一抖，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跳，随即抬了眼皮挑眉望了过去，而当事人先生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笑意盈盈地看了回来。
……真是自我又厚脸皮啊。
纪田正臣心下再次感慨万千。
就着这样微妙的有些亲密和暧昧的姿势，两人算是相安无事地唱完了整首歌。折原临也把话筒塞回架子上放好，接着像无事发生过一般悄无声息地放开了纪田正臣的手。
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绕过一排排桌椅往酒吧的另一个角落走去。途中有相熟的客人冲折原临也吹口哨，真心实意地感慨说没想到折原老板连唱歌都唱这么好。折原临也对夸赞的言语一向是欣然接受，他耸耸肩客套回去，就听见纪田正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我也没想到，临也先生会唱得这么好。”
“哎——这是对雇主的阿谀奉承？还是说我可以当成是真心实意的赞美呢~？”
“都不是。”纪田正臣幽幽地说，“是担心——我的饭碗会不会要丢了。”
“……”折原临也一噎，皱着眉笑道，“小正臣还真是会杞人忧天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谁也没有提刚才那茬。他们走在酒吧里，七拐八拐地没一会儿就到了一部电梯前。折原临也伸手按下向上的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跨入了电梯。站在控制面板前的纪田正臣随手按下了顶楼的按钮。
折原临也喜欢高处。所以他的住处也时常都是在顶层。
“站得高看得远嘛~有必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去山顶住帐篷哦。”他经常这么说。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发出“叮”一声响。
纪田正臣走在前面，伸手在门的密码锁上熟练地按下几个数字。门应声而开，纪田正臣自顾自走了进去，倒是房子的主人慢慢悠悠走在后边踱步跟着，等进了玄关又把身后的门带上。
“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临也先生？”纪田正臣熟门熟路地进了客厅，毫不客气地直接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接着意有所指地晃了晃刚才被握住的那只手——显然他并不打算就让刚才的事一带而过。
“小正臣是指什么？”折原临也伸着腿半靠着桌子坐下，弯着眉眼语气轻快地装傻道。
纪田正臣抿了抿嘴，刚要郁闷地发作就见折原临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疑惑地投去一个眼神。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折原临也试图收住表情，嘴角却还是漏了一些笑意出来，“可是刚才小正臣的表情真的太精彩了。”
“……神经病。”
“真过分呀——要这么说自己的雇主吗。”折原临也一如既往地在脸上挂着平时那副笑容，却硬是在言语间塞进了点刻意的委屈。
“哦，对不起。”纪田正臣随口敷衍。
“说起来我真的很好奇欸，”折原临也叹了口气，仿佛是真心实意地为此感到困扰一般，“为什么我雇用的人都对我这么刻薄啊？很让人伤心耶。”
“……临也先生真的不考虑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纪田正臣拿起茶几上的玻璃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冲折原临也那边扬了扬，“你喝不喝？”
“欸是吗——我倒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就是了。”折原临也似笑非笑地看了纪田正臣一眼，摇头拒绝了他的水，“晚上吃什么？”
“寿司吧？”纪田正臣想了想回答道，“今天来酒吧的路上遇到塞门先生，他说今天是露西亚寿司特价日来着。”
“啊啊，今天是特价日啊。差点忘记了。”折原临也说着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那我去买好了~金枪鱼的怎么样？”
“随你。”纪田正臣从茶几上摊着的几本杂志里随便捡了一本看了起来，顺口说道，“不过这几天临也先生去池袋也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折原临也换完鞋站起身来，也不管纪田正臣有没有看他，朝身后摆了摆手，愉快地解释道，“小静那怪物最近应该正因为丢了工作的事而焦头烂额吧——多半是没空管我才对。”
纪田正臣听出他语气里不经意间溢出来的浓重恶意，心下大致猜到那位平和岛静雄先生“丢了工作”的事多半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他不禁抬头看了看那个站在玄关处的男人的背影。玄关的灯开着，带点暖调的光照在那个人身上，他的头发甚至也因此看起来更柔软了一些。
不是说头发软的人都比较温柔吗。
……都是胡说八道的吧？
纪田正臣不着调地这么想着，看着转过脸来冲自己笑了笑的男人，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我出门咯~”
“走好。”纪田正臣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摊在腿上的杂志上，随口说道，“路上小心。”
005.
“酒吧老板好像也很不一般的样子呢。”
“是吧。”应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来着。
不过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
危险又好看。
纪田正臣慢吞吞地在心里想。
006.
折原临也拎着露西亚寿司一蹦一跳地走在池袋的街头。买到最后两盒金枪鱼寿司的他心情十分愉悦，连带着帽沿一圈棕色绒毛上上下下晃动的弧度都变得欢快起来。
路灯把他的身影拉长拉长再拉长投射在地上，他抬脚踩上去在自己的影子上蹦了两下，又继续往前走去，一边轻声哼起不知名的调子。
“小正臣的新歌，调子很丧呀。下次还是向他提议多写点欢快的歌比较好吧。”折原临也自言自语着，突然感觉身后有种不寻常的气息。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握紧了口袋里的小刀。
果不其然——
“临——也——君——哟！让你不要来池袋了吧——！”
随着怪物的嘶吼飞过来的是一根路标。
“哦哟，好险好险。”身形敏捷地躲过攻击的折原临也往一边又退了几步，皱着眉勾起一边嘴角打起招呼：“是小静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新工作找到了吗？”他恶劣地挑开怪物的伤疤。
“你！还！敢！说！”平和岛静雄压低了声线怒吼道。
“我只是来池袋买点寿司而已，就不能放我一马吗？”折原临也盯着平和岛静雄，嘴角的笑流露出满满的、锐利的恶意来，“再说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呢——让人久等可不是我的风格啊。”
“谁会——管你——那些——啊——！”
怪物的怒吼声中夹杂着的是扭曲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折原临也皱着眉望着眼前拔起整条栏杆的平和岛静雄。
“不是吧……这个该死的怪物。”
等夜风都吹过了好几个来回，折原临也才又站在自家关着门的酒吧门口。他仰起头来，望着没有亮灯的自家公寓看了一会儿。身后的马路上偶尔有车驶过传来的声响，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阵阵夜风风携着凉意钻进他的鼻腔，还带着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淡淡烟草味。他皱了皱鼻子，抬脚慢悠悠绕去了后门。
折原临也回到公寓的时候，里面果然没有开灯，保持着一片漆黑的模样。他换好鞋站在玄关静静地站了几秒，低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走了啊——纪田正臣那家伙。他想着，趿拉着拖鞋走进客厅，顺手把拎着的寿司放在了茶几上。
……嗯？
折原临也有点诧异地望着正侧身躺在自家沙发上睡得安稳的纪田正臣，愣了几秒神。
少年稍稍蜷着腿侧躺着，双手乖乖地放在脑袋边。有些长了的茶色头发胡乱地散在脸上，还有几缕干脆直接揉在一起搭在了沙发的绒面上。折原临也站着看了他一会儿，甚至能感受他平稳的、清浅的呼吸。
明明嘴巴一点也不饶人——睡着的样子倒还是很乖啊。折原临也想着，也不打算喊醒他，而是直接轻手轻脚地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捡起茶几上一本明显是被纪田正臣翻过的杂志，随便翻了一页看起来。
等纪田正臣悠悠转醒，已经是午夜了。折原临也合上杂志，不动声色地把衣服袖子往下扯了扯，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终于醒了？”
纪田正臣大约是还没完全睡醒，懵了半分钟之后才愣愣地嗯了一声就权当做是回答了。
“还真是当做自己家了呀。”折原临也顺口调侃了一句，指了指茶几上的寿司，“那我们开饭吧？”
“……哦。”纪田正臣揉了揉眼睛，小小地伸了个懒腰便伸手去拿桌上的寿司。他拆着包装盒，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没啊。”折原临也简单地回了一句，一边伸过手去拿了个寿司塞进了嘴里，“果然寿司还是金枪鱼最好了……”
纪田正臣说了句是吗，边伸手去拿寿司，不小心碰到了折原临也伸过来的胳膊。
折原临也的胳膊不明显地微微一抖，紧接着又不着痕迹地伸过去拿桌上的水杯。
纪田正臣分明望见了折原临也瞬间变了变的脸色。他把伸出去拿寿司的手又收了回来，盯着折原临也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出声问道：“受伤了？”
“怎么这么问？”折原临也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没事人似的喝了口水，一边的胳膊却已经被纪田正臣牵了过去。
“……嘶。”折原临也吃痛地胳膊微微一抖。
纪田正臣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眉眼去看他靠近腕骨那边的一大块淤青。
“……遇到平和岛静雄先生了？”
“啊啊，真是运气不好。”折原临也撇过头去，不耐地抱怨道，“不由分说地上来就试图置我于死地——那个该死的怪物。”
“……”纪田正臣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冰箱里还有冰吧？”
“大概还有吧。”折原临也拉长了声音，“这点小事不去管它也会自己好的啦——而且也不是很疼。”
“……说什么废话。手给我。”纪田正臣拿着冰袋回来，牵起折原临也受了伤那边的胳膊，把冰袋按了上去。
“……疼。”折原临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抬起眼皮看他，“你故意的吧？”
“没有啊。”纪田正臣云淡风轻地否认，“不过你下次可以注意一点不要受伤吗——受伤了至少也得处理一下吧。”
折原临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正低着头的少年看了一会儿。
纪田正臣半天没有听见人说话，奇怪地抬起头来——然后他正巧遇见了折原临也突然凑过来的脸。折原临也勾了勾嘴角，压低声音说了句“哎呀，正好呢。”便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少年柔软的唇。
“？”纪田正臣睁大了眼睛茫然地地看着又淡然坐回原地的折原临也，大脑突然停止了运转。
折原临也侧过头确认了一下墙上时钟的时间，又转回脸来对上纪田正臣带着几分惊讶的视线。
“应该没有错吧。”他眨了眨眼，轻声说道，“生日快乐，小正臣。”
“……欸？”
“欸欸欸欸？”
纪田正臣更理不清楚当下的情况了。
“不是，那个，你怎么知道……”
折原临也耸了耸肩，打断了纪田正臣：“小正臣该不会忘了吧——除了酒吧老板，我还是个兢兢业业的情报贩子啊。”
“……”纪田正臣突然语塞，半天才慢吞吞地吐出半句话来，“那你刚才又为什么……”
“唉。正臣明明不是那么迟钝的人才对吧？”折原临也叹了口气，直直地望进纪田正臣琥珀色的瞳孔里，眉眼带笑着说道，“因为喜欢正臣你啊。”
他说着，突然牵过纪田正臣的手来。
纪田正臣低下视线盯着食指指根多出来的戒指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掌握了事态。他抬起头来，对上折原临也毫不避讳的视线，悠悠地开口：“生日礼物？这不是你平时戴的那个吗？”
“对呀。”折原临也笑眯眯地说，“不够的话……”
他突然停下话头，嘴角带笑再次探过身子来。
纪田正臣这次倒没有再傻在原地掉线，而是微微抬起头来迎上折原临也凑过来的脸，和他交换了一个甜腻又细密的吻。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啊。既危险又好看。
纪田正臣闷闷地笑。
——陷进去了吧，我。
“既然你都这样了，”纪田正臣舔了舔嘴角，冲面前的男人笑道，“那我也勉强喜欢你好了。”
007.
“默默无闻的时期——也就是酒吧驻唱的时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比起说是‘坚持’，其实酒吧时期对于我来说更多的反而是‘享受’吧。虽然现在我也过得很好啦，但说不定那时候的我反而是更开心的？”纪田正臣笑了笑，继续说道，“再说我最默默无闻的时期，也并不是酒吧时期来着。”
“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吧——其实中学的时候我有玩过乐队哦。”他笑着眨了眨眼。
008.
“啊啊接通了接通了！喂，阿临哥！”
“什么事？”折原临也举着手机转了个身靠在桌边，兴致缺缺地说道，“长话短说哟。”
“就是那个啊，入学仪式！要监护人参加才比较好啦！”
“我说你们两个，昨天还叫嚣着让我去死吧？现在说什么让我去参加入学仪式——明明那种事情对你们来说怎么样都无所谓不是吗？那么——”折原临也说着，毫无留恋地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丢回了桌上。
“真想直接关机啊。”折原临也端过桌上的玻璃杯，冷着脸拉长声音真心实意地抱怨道，“可是又没有办法。”
“啊啊我是真的一点也不擅长对付那两个小丫头。”
正如他所料那样，世界还没有安静三秒——折原临也甚至还没有咽下一口水，手机铃声就连带着震动声一起撕裂了空气疯狂地叫嚣起来。折原临也转过眼盯着桌上的手机看了一会儿。
不接的话大概一会儿就要找上门来了吧？
啊啊新的门还刚换不久来着，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周？坏掉的话很可惜吧。
折原临也这么想着，无奈地接起了电话，在对面说话之前就直接抢先开了口。
“……好了我知道了。总之时间地点给我发简讯吧。”折原临也叹了口气，“不过啊，该不会到时候一见到我又一脚踢过来让我去死吧？”
“不会啦，兄长大人也真是的，太记仇了吧？再说我们哪里有那么过分嘛！”
“有哦。”
“哎哎其实我们也不是真的想让阿临哥去死啦。”折原舞流在电话那边真诚地说道。
“这句话是不想让自动提款机去死的意思吗？”
“哇阿临哥好聪明——！不愧是靠头脑吃饭的情报贩子呢！”
“……在外面的时候请说哥哥是酒吧老板就好了可以吗？”折原临也眯了眯眼睛冲电话那头说道，“要说触及‘那边’的世界，你们还太早了点。”
“是是，”少女开朗地答话，“不过那个啊，阿临哥，并不只是自动取款机——来着。九琉姐也这么说哦。”
折原临也一顿，随即揶揄地笑道：“怎么？突然上演起兄妹情深的戏码了吗？”
“阿临哥怎么想都无所谓啦——总之上次保护了九琉姐的事，真的很感谢！”
“那只是因为怕塞尔提碍我的事而已。”折原临也诚实地吐露实情，“是让无头骑士和你们都暂时远离我一下的卑鄙手段哦。”
“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我们会永远爱你的！”
听到妹妹突如其来的有关“爱”的话语，折原临也少有地愣了两秒神。
——上一次从他们俩嘴里听到爱这样的字眼，是多少年前了来着？
折原临也眯起眼睛花了两秒分神考虑了一下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大概最少有十年了吧？……嘛嘛不过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吧。
他这么想着，低垂着眉眼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随你们好了。”他缓缓地说。
折原临也把手机从耳边拿开，隐约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少女“入学仪式那天见吧！”的话语。
他没有打算再答话，而是直接挂了电话。
——“我们会永远爱你”什么的。
折原临也伸着腿靠在桌子上，手里松松地抓着手机，像是在想些什么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动。
——听起来就像笑话一样啊？
说要永远爱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眨了眨眼，兀自在空荡荡又安静的空间里笑出声来。
“真是奇怪的家伙啊……那两个人。”
折原临也站在来良高中的某条小路上。他微微仰起头，有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透出来，亮得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有风吹过来。地上婆娑的树影缓缓晃动着。
难得的平和时光——也不算太无聊。他想。
“啊啊在那在那！”有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折原临也转过头去，看到正全力往自己的方向跑来的两个少女。他牵了牵嘴角。
“真是少见啊——没有直接一脚从身后踢上来，而是一上来就打招呼什么的。”等两个妹妹都到了身前站定了开始调整着微微有些乱的呼吸，折原临也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调侃道。
“阿临哥又在说这种话了！过分！”
“兄……”
“那还真是抱歉。”折原临也毫无诚意地说道，“不过我真的想再确认一次，你们该不会又在打什么奇怪的主意吧？难道真的转了性下定决心要把我当做你们的兄长来爱戴了？……哇就算是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都会觉得好笑呢。”他说着，为了配合自己刚才的言辞似的干笑了两声。
“唉唉阿临哥对我们积累的误会是有多深啊——虽然之前我们确实没有把阿临哥当做是家人来爱就是了。”
折原临也盯着两人看了几秒，随即叹了口气，放弃了什么似的缓缓说道：“我说你们啊，过分的坦诚也很伤人哦。”
“就阿临哥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了吧！”折原舞流冲面前的兄长大人做了个鬼脸，“不过现在我们打算把阿临哥当做家人来看待了哦。”
站在一旁的折原九琉璃也没闲着，附和似的连连点头。
“所以之前我真的就只是自动提款机而已吧。”
“哈哈哈哈哈阿临哥不要开玩笑了啦。总而言之！假如阿临哥有一天真的被静雄先生打死了的话，我们最少也会真心实意地先为你哭上三分钟再开始庆祝的！”
“兄……泣。（会为兄长大人哭的）”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爱吗？”想起该死的宿敌的折原临也毫不遮掩地露出了点厌恶的表情，皱着眉扯起嘴角，“这样诅咒自己的哥哥会不会有点恶毒啊？”
“啊，对不起！所以无所不能的哥哥大人真的没办法帮我们和羽岛幽平先生见一面吗？”
“我说你们不如先去睡个午觉吧。我想只要顺利的话，梦里什么都有。”折原临也冷淡地回话，“我们现在可以去礼堂了吗？”
“走吧走吧！”折原舞流丝毫没有在意兄长刻薄的话语，笑嘻嘻地伸出手一把挽住了折原临也一边的胳膊。而九琉璃则挽住了另一边。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冲自家兄长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折原临也左右看了看，一脸没办法地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又充满忧虑地说道：“不知道的人看到这样的笑容恐怕会真的以为你们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少女吧。”
“经常用脸骗人的明明是阿临哥才对吧~”
三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像是普通的兄妹一般，在明亮的日光之下往礼堂的方向走去。
入学仪式结束后就被妹妹们抛弃的折原临也百无聊赖地在学校里闲逛。路上还遇到了一位认出他来的老师，折原临也客套地打了招呼，被问及现在做什么工作的他挂上公式化的微笑回答说正在经营一家酒吧。
“酒吧很好啊。”老师连连点头，哈哈地笑起来，“不过我那时候还以为你会去做什么更特别的工作呢。”
比如情报贩子吗？
折原临也心里有些好笑地想着。
“其实我觉得你的话，做金融方面应该也会很拿手吧！”
“哈哈哈哈怎么会。是村松老师太高看我了。”
和村松老师告别之后的折原临也兜兜转转，不经意间来到了旧礼堂的门口。这里从前是当做大礼堂用的，新礼堂投入使用之后这里就被改作学生活动专用的场所了。
“那你们就要这样放弃吗？不做了？”
“就因为没有人来听你们就要放弃了？？？”
旧礼堂里突然传来阵阵争执声。
也许是天性驱使——折原临也好奇地凑近了些，小心地探过头去从没有关紧的门缝中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架子鼓，电子琴，贝斯手和吉他手——
什么嘛，乐队内部的小打小闹啊。不过也是，学校里能有什么事呢。
折原临也兴致缺缺地把头扭了回来。
“你们不做就走吧。”
折原临也听到有个人这样说着。
“就算是我自己也会做下去的。”
……嗯？
折原临也顿住了脚步。
进入旧礼堂的折原临也站在门边，远远地看了一眼独自站在舞台上的少年。
他正低垂着头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分钟之前无措和迷茫的样子也全不见了，折原临也看不清阴影之中他的表情，视线之中只能大概框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身后的电子琴和架子鼓还被主人孤零零地留在那里，仿佛是故意在对这个少年进行着无声的嘲笑似的。
无论如何，大概也要放弃了吧。唉唉，真是没意思。
折原临也想。
“下午好——！”
就在折原临也打算转身离开之时，他听到少年清澈又明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顿了顿脚步，转过身来重新望向正独自站在舞台上的少年。
“现在能站在这里，真的很谢谢你们。”
少年微微躬了躬身，随即抬了眉眼，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漂亮又礼貌的笑容来。
“那么今日第一首，为了站在这里的几位——《Thank you》！”
“希望你们能喜欢。”
折原临也在昏暗的空间里站了一会儿，视线定在那个抱着吉他的少年身上。
他突然抬了抬嘴角，微微笑起来。
也许其实是个有意思的家伙也说不定。
他抬起脚步轻手轻脚地向坐席走过去，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折原临也翘起腿缩进座位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定下来悠悠闲闲地听起这场小小的演唱会来。
“季节は巡っていくけど
变わらないものがこの手にひとつ”
“well just youand you and you~”
拥有梦想的少年——吗。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很少见啊。
折原临也嘴角噙着一个笑，饶有兴致地望着舞台上那个少年。少见的茶色头发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柔软蓬松，让人不禁想起冬日下午的太阳。他唱着歌，偶尔抬眼，从折原临也的方向望过去恰好能看清那双亮晶晶的眼眸。
少年唱了四首，折原临也一直听了四首。
他唱完最后一句便利落地收了尾音，低头凑近话筒轻声说了句谢谢。也许是发自内心的赞赏，又也许是出于一些别的什么原因，折原临也鼓起掌来。他拍着手从位置上站起来，在剩下几位听众三三两两准备直接离开之时，目标明确地向纪田正臣走了过去。
纪田正臣眯了眼睛疑惑地看着正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
“初次见面，我是折原临也。”
男人在他面前站定，弯着眉眼露出一个温和又友好的笑容，朝少年伸出手去。
“？呃……纪田正臣。”
少年迟疑地伸出手来，向眼前长相清秀的男人投去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兼职做酒吧驻唱呢~？”
009.
“有想过要放弃的时候吗？嗯……因为这么一想其实正臣君默默无闻的的时期也不短吧？”
“有哦。有那种二十四小时里有二十五小时都想着‘算了吧’、‘别再唱了’的时期来着。”
“那么正臣君是怎样回到这条道路上来的呢？”
“‘你知道，明明继续唱歌也可以的不是吗？’
——有人对我这样说了。”
010.
“我为什么要帮纪田正臣？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并不算是“帮”他什么的啦。只不过是在他做出决定之后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而已。而且我也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嘛，只是对他说了一些话而已。”
“嗯？我并没有促使他做出决定啊。决定是他自己做的哦。
哈哈哈哈什么啊，波江小姐真是过分啊，我才不是蛔虫什么的呢。不过我确实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啊，他的决定。
应该是初次见面那天就知道了吧？”
“欸？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那种事情光是看眼神就能知道了吧。那天他站在几乎是空空如也的礼堂里，尽管失落却仍然强打起精神，对着屈指可数的几位观众露出笑容唱起歌来的样子——那时候他的眼神，执着到应该可以算是“执迷不悟”的程度了吧。
虽然这样说不太确切——不过其实完全可以和波江小姐你注视着亲爱的弟弟矢雾诚二时候的眼神媲美了吧。
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嘛，不要用这种眼神瞪我啦，我会害怕耶。怕你在我的杯子里投毒，什么的——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哦。”
“总而言之，你觉得那样的一个人，会真正意义上地放弃梦想吗？完全不会吧。虽然也许仍然会陷入迷茫，甚至孳生后悔的情绪，产生想要放弃的想法，但是那样的人都是完全拥有能自己从消极之中走出来并继续前进的能力的。
所以啊，我才毫不吝啬自己仅有的善意，伸手推了他一把啊。”
“欸？什么？善意和我沾不上边？哈哈哈哈哈不要这么说啦，原来在你心中我是坏到这种地步的家伙吗？真让人伤心啊。不过我自己也承认就是了，情报贩子折原临也确实不是能用善恶就简单划分的人——不过这一点其实对大多数人都适用才对吧？”
“话说回来，我是真的很爱人类啊。所以我尊重他们每一个选择。而无论他们的选择使他们走上了怎样的道路，面对怎样的结局，我都喜闻乐见——因为那都是人类的一部分嘛。
比如一个买彩票中了五百万的人，无论他是因此重获新生还是走向毁灭，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他哦。如果他能迎来幸福美满的人生结局，我也不会吝啬我的祝福的。当然，如果他就此由于贪欲或是其他原因而跌入痛苦不堪的地狱，我也一定不会错失拍手叫好的时机的。”
“我的兴趣从根本上来说还是“观察人类”而已。搅搅浑水，又或是点燃导火线什么的说到底还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啦。”
“有多少人能永远不放弃梦想呢？
那其中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地实现梦想呢？”
“只是相当少的一部分而已吧？后者更是少之又少。毕竟梦想这种在追逐到之前完全就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听起来甚至比‘爱’还要不靠谱吧。所以啊，能完整地看到一个人在成长之中实现梦想的过程，其实很不容易的。既然已经是足够让我好好观察的事了，我也没有插手或者捣乱的必要不是吗？虽然波江小姐你肯定是不屑于承认的——但无论如何，我确实也并不是那种毁灭掉一切就会觉得开心的无脑变态啦。”
——偶尔能看着一个拥有梦想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向光亮的远方，完全是值得我高兴的事啊。
“我说波江小姐，你有在听吗？明明是你主动向我提问的耶？
唉——虽然我也不太在意我其实是在自说自话这种事，但波江小姐总是不好好听人说话这一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
“说起来晚上要一起吃火锅吗？……又要去找你亲爱的弟弟啊？还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爱’呢。”
“嘛，算了，那我去找小正臣一起吃好了。
那明天再见啦——Miss STALKER~”
011.
“最讨厌的事？”
纪田正臣的脑海里突然迅速地划过一个答案来——和之前对台本时完全不一样的，没有加入任何调料的，甚至一点也不显俏皮的答案。他垂着眉眼想了两秒，迎着主持人有点疑惑还带着些许催促的眼神，淡淡地笑了笑，肯定又清晰地说：
——“不告而别。”
012.
折原临也最讨厌的人是平和岛静雄，没有之一。
讨厌是，想到就几乎要吐出来的那种憎恶。
平和岛静雄，所谓的高利贷收债人。是“怪物一般的存在”——也许要这样说才比较合适。从前他似乎做过酒保——当然，并不可能是在折原临也的这家。只不过后来他被辞退了，听说原因是有一次他没有克制住情绪于是在暴怒之下差点把酒吧移为平地，甚至还毁坏了街道设施。大概是由于弟弟平和岛幽平送来的酒保服过于多了，平和岛静雄在成为收债人之后仍然穿着酒保服，也因此成了池袋街头有名的那个“酒保服怪物”。
总而言之，他们两相生厌，互相都想着把对方置之死地。
于是折原临也先行做出了像是折原临也的事来——他进行了无数次挑衅。而此时此刻，折原临也打算去进行最后一次寻衅了——他打算就此做个了断。
折原临也预想的最好结果是——他死，或者我亡。
他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叮铃。
酒吧门被人推开，门楣上悬挂着的风铃因此响了起来。
“？”折原临也坐在高脚凳上转了个圈，疑惑地看向来人，“不好意思，今天开始这里就关门了哦~？”
“哎？”来人一愣。
折原临也冲那人礼貌地笑笑，又补充了一句：“门外有挂休业的牌子哦。”
“这样啊……打扰了。”来人抱歉地点了点头，接着就干脆地转身离去了。
折原临也并没有在意这个意外进入酒吧的人，也没有再看门的方向。虽然他是爱着全人类没错，但他也的确没有那个精力去关注每一个人——毕竟，他自己也是身受种种限制的人类。
他把高脚杯里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紧接着直接从高脚凳上蹦了下来，站在原地伸了个懒腰。
有时候离别来得悄无声息才更加致命。
就像你在黑夜中独行之时，沿路的灯忽地全灭，漆黑夜色里有凉风吹来，便蓦地从心底渗出能使人不禁瑟瑟发抖的森森寒意来。
纪田正臣。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慌和无措——
不如你来体验一次看看吧？
“下次再见的话，不知道他会对我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折原临也眯起眼睛如此说着，语气里溢出意味不明的、满满的愉悦。他弯起嘴角来，眼底闪过危险的、宛如利刃般的光。
“我可是，很期待的呀。”
“表情？”矢雾波江面无表情地擦干净手中的最后一个高脚杯，顺手把布丢进不远处的水池里，“那种事情我是不知道，不过——至少也是打你一顿才是。”
“波江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耶。”折原临也嘴上抱怨着，却又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不过希望到时候至少不要打我的脸就好了。”
“我是希望干脆不要有那个‘到时候’才是最好。反正，不是有很多人都盼着你去死吗——”矢雾波江从柜台后面转出来，在走往更衣室的路上冷漠地冲自家老板撂下一句恶毒的话来，“不如你趁这次机会赶紧去死吧。”
“作为临别的话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折原临也望着矢雾波江的背影，皱着眉笑，“好歹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你的雇主哦？”
“是吗。那么趁我还受雇于你的此刻，说最后一句好话好了。”矢雾波江拧开更衣室的门，并没有回头，只是顿在原地平淡地说道——
“さよなら 。”（永别了）
并没有打算听折原临也的答话一般，说完自己的话后的矢雾波江毫不留恋地径直走进了更衣室里。门被咔哒一声关上。
折原临也挑着眉听完这个女人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站在原地微微摇了摇头，接着伸手端过柜台上摆放着的玻璃杯喝了口水。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雇佣的人都对我这么刻薄呢，简直要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
仿佛是真心实意地发出叹息一般，他如此说道。
“就算到最后也还是这么过分啊，明明我还并不想死来着。”
折原临也说着，把手里的玻璃杯又放回柜台上，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响声。
等矢雾波江换完衣服从更衣室走出来，折原临也已经又一次沉迷于自娱自乐的转椅子游戏之中。椅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以至于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矢雾波江已经快走到酒吧门口了。
“要走了吗。”折原临也看到手已经把在酒吧大门上的矢雾波江，便暂时停止了转椅子的行为，不疾不徐地吐出个更像是肯定句的疑问句来。
矢雾波江没有回答，酒吧的门被推开，门楣上悬着的风铃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那，再见啦~”像是要反驳矢雾波江最后那句话一般，折原临也带着微笑如此说道，尾音微微上扬。
意外地，这次矢雾波江并没有再给出什么反面的回应来，甚至在出门前抬起手来挥了挥。
——像是一个普通的，临别前的手势。
折原临也一愣，又迅速地回过神来。他盯着矢雾波江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坐在原地眨了眨眼，又花了几秒消化了一下最后那个意义不明的挥手。
“……人类还真是难以捉摸的物种啊。”折原临也闷闷地笑了几声，在一片死寂里低声自言自语道，“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人类了啊。”
013.
窗外的雨渐渐要停下来的样子，折原临也正坐在黑暗之中检查着手机中的情报讯息，唯一的光亮就这样打在他的脸上。他打了个哈欠，室内的日光灯突然闪了几下，接着屋子里又重新明亮了起来。
折原临也眨了眨眼，重新适应了一下明亮的环境。他坐在原地想了想，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又伸手把茶几上的遥控机够了回来。
他按下电源键——电视节目仿佛正要接近尾声。
“那么，今日最后一个问题——追逐梦想的路是怎样的呢？”
“就和追逐爱与被爱的路挺像的吧？”纪田正臣缓缓地说，“孤独又疲惫，痛苦又绝望。”
即使是我都觉得自己像个非要扑火的傻逼飞蛾。
“明知前方充满着的只是满满的未知，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前行。”
明知危险也还是忍不住深陷其中，不愿脱身。
“所谓的梦想，和爱一样，就是这样令人着迷的东西啊。”
我还是不愿松手，只是因为你太过迷人。
“那么，尽管很可惜，今天的访谈就到此为止啦。真的很感谢您能参加。”
“我才是要说谢谢的那一个啦。”纪田正臣笑着冲镜头打了最后一个招呼。
014.
“竟然……跑到那种地方去了吗。”纪田正臣咬了咬下唇，“到现在才放出消息……这个混蛋老狐狸，还真是等得起。”
他吸了口气，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随即打开简讯编辑界面给经纪人龙之峰帝人去了条消息：[接下来一周的工作都帮我推掉吧。我有急事。拜托]
没一会儿龙之峰帝人的电话便打了过来，纪田正臣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正臣君你突然间说什么啊？？？”
“……对不起。”纪田正臣说，“我有必须要去见的人。”
015.
到达武野仓市的那天是个雨天。天空雾蒙蒙的，大楼一幢一幢杵在城市之中，像是林立着的一座座墓碑。* 纪田正臣在路边拦了辆车，报上地址之后才稍微安下心来靠回椅背上。计程车在城市街道里兜兜转转，终于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了下来。纪田正臣付了账说了句谢谢便下了车。
纪田正臣没有带伞，却还是没有急着进门。他抬头盯着写着熟悉店名的牌子看了一会儿，才抬手轻轻推开门走进去。门楣上挂着的风铃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门在背后轻轻关上，他转过脸抬了抬视线，眯起眼睛看了看悬在门楣上的风铃，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的小巧字母——“I&M”。
——Izaya &Masaomi
纪田正臣眨了眨眼，无声地笑了笑。
他走近柜台，冲那之后站着的漂亮女人礼貌地笑笑，说：“一杯Bourbon & Cola~”
和波江姐姐是不同的类型呢。
直接在柜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的纪田正臣胳膊肘支在带着点凉意的台面上，手托着下巴看着正摇着雪克壶的女人。他瞥了一眼女人衬衫上的名牌，带着笑意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
“响子小姐真是美人呢~在这里工作多久了呀？”
“谢谢——快七个月了。”调酒师——名叫远藤响子的女人把酒杯推向纪田正臣的方向，“您的酒。”
“谢谢啦。”纪田正臣道着谢接过酒杯，看似不经意地继续问道，“这家酒吧开很久了吗？”
“嗯……”远藤响子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道，“三年半……还是四年吧？”
“这样啊。”
纪田正臣敷衍地应了一声，盯着杯里微微晃动着的酒液，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声音来。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哦小正臣~”
他扯了扯嘴角，端起酒杯喝了两口，又把酒杯放回桌上。
接着他问出了那句话来——
“对了，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不是——”
“折原临也？”
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纪田正臣却直接熟门熟路地绕过桌椅，左拐右拐毫不费工夫就找到了一部电梯。他按下标示着向上箭头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打开。他跨了进去。
还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布局啊。纪田正臣想着，按下了顶层的按钮。
电梯慢慢上升，纪田正臣静静地站在封闭的小空间里。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顶层，门缓缓打开。纪田正臣走了出去，站在一扇防盗门面前盯着密码锁看了两秒，没什么犹豫地伸手按了几个数字。尽管其实他并没有抱什么希望——那个人并没有不用个新密码的理由。
然而。随着一声悦耳的提示音响起，门咔哒一声开了。
纪田正臣愣了愣，抬起手拂在门把手上顿了两秒，深深地吸了口气。
——就要见到了，那个人。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折原临也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脑海里先是浮现出了那个茶色头发的少年来。他想着“不会吧”，迅速地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剔除了出去。他抿着嘴，手伸进口袋里握紧了那把蜘蛛c66，警惕地望向玄关的方向。
然而——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折原临也的眼前时，他确实有小小地吃了一惊。虽然消息也是他放出去的，但他确实没有想到纪田正臣会这么快就找过来。
“哟，好久不见。”折原临也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勾起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冲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人打起招呼。眼下明明是两人阔别多年的情况，折原临也却挂着一副无比熟稔的模样，仿佛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个与他朝夕相处的少年。
“纪田正臣君。”他语气平淡地喊出他的名字。
纪田正臣没有说话。他抬腿走向他，却在半途中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一瞬间纪田正臣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然而他盯着对面离自己不远的男人看了几秒——折原临也确确实实是坐在轮椅上没错。
纪田正臣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倒是折原临也，看到纪田正臣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定在自己腿上的眼神，挂着笑容先行开口道：“久别重逢——激动到话都说不出来了吗？还是说，在想我的腿是怎么回事？”
纪田正臣没有说话。
他原本有太多话要和折原临也说，甚至考虑过先揍他一顿再说。可是眼下的情况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想过一千种重逢的方式。
但他从来没想过会见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折原临也。
在纪田正臣的认知里，折原临也是个经常连路都不好好走的人，脚步轻快地蹦蹦跳跳应该算是常态，更不要说在城市里到处穿梭了。他甚至还能清楚地记起那个男人常穿的那件黑色外套的帽沿一圈棕色绒毛上上下下晃动的幅度。
就是那个男人，现在正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
纪田正臣宁可相信这是一个低劣的骗局。
“我挑衅了怪物，然后就成了这幅样子。”折原临也不咸不淡地说着，口气平淡地仿佛只是在说他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碟子。
“……没办法治好吗？”纪田正臣终于说出了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
“也不是。医生说我乖乖接受复健治疗的话，还是可以重新站起来的——不过就是没办法随着心意像以前那样在城市里四处穿梭了。”
“但我并不打算接收复健治疗。因为，”折原临也缓缓地对上纪田正臣复杂的眼神，缓缓地说道，“这是我的教训啊。”*
“……”纪田正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再深究下去。他知道和折原临也讲道理，自己永远不可能占上风。他想他也许知道折原临也所谓的那个“教训”是什么，所以他更没办法开口劝他。只是他光是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折原临也，都莫名地觉得眼眶像被扎了刺一般疼起来。
“也许我需要医治的并不是腿，而是脑袋吧。”*
折原临也稀松平常地说着。
“……你终于知道了吗。”
纪田正臣只当折原临也是如往常般说出自嘲而已，直到他抬起头来望见那张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毫无笑意的、面无表情的脸。纪田正臣噤了声，心脏没由来地一紧，扯得他甚至觉得从胸腔到喉头都有些莫名地发酸。
“你成年很久了吧。”折原临也突然说，“一起喝杯酒吗？”
016.
“为什么不告而别？”纪田正臣面色平淡地说。他没有看向折原临也，却只是垂着眼皮盯着玻璃杯里的冰块看得出了神。
“告别吗。”折原临也闷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却只是把话头丢了回去，“小正臣是说——让我以什么立场来告别呢。你的雇主？或者……”
他故意顿了顿，声音里混入了一些透着恶劣的笑意：
“你的情人？”
“……我可没有听说酒吧老板可以丢下驻唱歌手就偷偷关门大吉。”纪田正臣抬眼和他对视，并没有被惹恼，只下意识地选择避重就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吧，临也先生？”
“嗯……可是作为酒吧老板——至少我有好好把正臣的报酬结清才走哦？”折原临也神色轻松地回话。
“你觉得我是在和你说这个吗？”
“好吧，”折原临也无奈地摊了摊手，决定不再绕弯子，而是诚实地回答道，“因为我很期待啊——重逢之时小正臣的表情。波江小姐说你会狠狠揍我一顿呢——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看来，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呢~对此我可是很开心的哦。因为正臣完全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呀。”
折原临也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字一句都被真实的喜悦感浸润着。
“而且我确实没有想到什么能让我特地去与你告别的理由——关于我离开的事，除了波江小姐一开始就知道，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话锋一转，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因为我也并不确定自己能活着回来。”
话说出口的瞬间，折原临也一向运转迅速的大脑突然有了些许停顿——他突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加上最后那句话。而且那句话甚至和前一句产生了一些矛盾。
——我也并不确定自己能活着回来？
纪田正臣原本想堵回折原临也给出的所谓的理由，然而在听到最后那句话后，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么，如果你能确定呢？
他的脑海里迅速地浮现出这样的问题。
纪田正臣比折原临也先一步意识到了那句话的意义——
折原临也大概确实是爱着人类的。他爱着这个群体，所以没有人是特别的。不告而别的解释是，没有必要，也没有立场。他和身边的人产生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又随时做好万全准备以便全身而退。他没有留在任何人身边的想法——尽管也许并没有人会在意，但他认为那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
于他而言，每个人当然都是特别的。人类正是因为有形形色色的样子才更加有趣。
但折原临也并不希望任何人对他来说是“特别的那一个”，包括纪田正臣。
然而——
既然折原临也已经把纪田正臣当做是那个可能会威胁“他对人类的爱的平等性”的因素，那么这是否就意味着，对于折原临也来说，纪田正臣其实已经具有那份特殊性了呢。
“我前几天见到了门田先生。”纪田正臣突然说。
“小田田？”折原临也疑惑地看他。
“‘如果你想成为他的朋友，只要先把他当成朋友就行了。’”纪田正臣没有搭理折原临也带着些不明所以的视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别看他那副样子，他其实是个十分恪守交往礼节的人。’”
“‘如果你想被他爱着，首先——你只需要爱他就行了。
我觉得他会诚实地回应你的，因为——’”
纪田正臣缓缓地说着，抬起眼皮定定地望向折原临也。
“‘他也是个人类啊。’”
“门田先生是这样说的。”纪田正臣捕捉到折原临也脸上转瞬即逝的一丝错愕，轻声念出他的名字来，“那么临也，你怎么说？”
被提问的折原临也罕见地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很久，又突然笑出声来。
“如果你想被他爱着，首先——
你只需要爱他就行了。”
“我觉得他会诚实地回应你的。因为——
他也是个人类啊。”
……这样，吗。
折原临也把十几秒前听到的那番话翻来覆去又想了几遍，才觉得有些滞缓的大脑慢慢重新运作起来。纪田正臣所转述的，门田京平对自己的评价——那些话仿佛就是事实没错，可自己却从来没有思考过。
输给平和岛静雄的原因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去看看那个怪物所保留的人的部分。
那么现在自己坐在这里哑口无言的原因是什么呢？
折原临也思考着，逐渐意识到这样的事实——
面对所谓的友人密医先生，以及前助手兼调酒师小姐“你口口声声说着爱全人类的鬼话，那你会去爱自己吗？”的恶意嘲讽，他虽然嘴上说着“当然了，因为我也是人类啊”的话，心底却从来没有一次敢堂堂正正、底气十足地认可这件事。
——自己作为人类的姿态，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看一看。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该死的熟悉感——
明明是自己往常做的事才对——毫不留情地讲出人们刻意回避的事实，促使他们做出自己的选择，而后再在他们身后推上一把。
这次却被别人抢了先呢。他想。
预想之中抛出利刃般尖锐的言语的应该是自己才对，然而原本应该好整以暇地观赏纪田正臣表情的自己现在却坐在这里哑口无言，毫无反唇相讥之力。
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
但是这样的出乎意料，也是人类带来的趣味之一不是吗——不如说，这是只有纪田正臣才能带给我的趣味吧？
折原临也在心中下了定论，眉眼间透出些小小的愉悦来。
是啊，我深爱着人类。我喜欢人类无限的可能性。那么，我的可能性呢？
我也应该喜欢我的所有选择，和我所有的可能性吧。
…………
因为，我也是人类啊。
那我像个人类一样，选择去爱，被爱，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仿佛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抱着种种复杂想法的折原临也抱着肚子几乎笑出眼泪来。
纪田正臣习以为常地望着笑得喘不上气来的折原临也，丝毫没有产生任何去探究这大笑背后原因的想法。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等待着面前这个男人给出回应。
终于，笑够了的男人平复了呼吸，又恢复了他那副气定神闲的，仿佛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样子。
可是纪田正臣分明看见了，折原临也眼底亮起的那一点特别的光。
他感觉心脏的跳动频率逐渐加快起来。期待与紧张，不知双方谁占上风，总之是并存着——他望着折原临也，等待他的回答。
“说的也是呢。”折原临也终于开口。他抛却长篇大论，勾着嘴角如此说道，“也许之前是我忽视了这一点，不过以后我也会选择爱和被爱的。因为……”
他顿了顿，甚至小小地吸了口气，仿佛后一句话需要消耗的精力要更多一些似的。
——“我也是人类啊。”
折原临也肯定地如此说道。
纪田正臣望着折原临也笑得好看极的样子，突然愣了神。
这副危险又好看的样子——真是熟悉啊。他有些恍惚地想。
“那么，现在换我问你吧，正臣。”折原临也冷不丁喊出纪田正臣的名字——不是客套又刻意的“纪田正臣君”，也不是带着满满调笑意味的“小正臣”——他认真地喊出对面坐着的人的名字来。
“你知道，我其实比你看到的更加恶劣，也更加危险。接近我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更不要提待在我身边了。我想你并不是愚蠢到这种地步的人——”折原临也说着，转过头去望向落地窗外的夕阳。浓重的橘红铺满天际，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就像是熊熊燃起的火焰啊。他突然不着调地这么一想。
折原临也把头撇回来望着纪田正臣，嘴角带笑饶有兴致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选择待在我的身边？甚至——试图给予我你的爱意？”
纪田正臣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看着对面坐在轮椅上的折原临也出了会儿神。
折原临也坐在窗边，夕阳的光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眼和嘴角的笑都仿佛因为暖色的光而柔和起来。
——还真是长了一张骗人的脸啊。
纪田正臣这么想着。
他偏过视线，静静地盯着落地窗外的夕阳望了一会儿。
和折原临也一起，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染成像这夕阳一般浓重的红吧？*
纪田正臣想着。
但是自己此刻还是选择与折原临也一起度过黄昏。
因为自己清楚地明白，世界上肯定有些风景，只有与临也一起走下去才能看得到。*
所以尽管危险，自己也还是选择奔向他。
义无反顾地。
纪田正臣半天没有答话，折原临也倒也不着急，并不出声催促。尽管腿上传来剧痛，他还是跷着腿，保持着气定神闲的姿态等待着纪田正臣那个答案。
他知道，纪田正臣无论给出什么样的答案，都不会令他失望。
“就是因为危险，才更令人着迷？”
纪田正臣突然说道。
因为预料之外的答案，折原临也明显地愣了愣。他盯着纪田正臣嘴角的笑容看了几秒，低低地笑出声来。他挂着真心实意的笑容，跟着转过头去与纪田正臣一起静静地望着落地窗外的夕阳——
黄昏像是末日到来世界终结的模样。
可又像是能带来明天的日出的景色。
这里的落日，是世界另一边的日出吧？
折原临也冷不丁地想。
“临也。”纪田正臣突然出声喊了他的名字。
“什么？”折原临也嗯了一声转头看他。
“康复训练，去做吧。”纪田正臣说，“你也明白的吧——‘教训’，你现在已经吸取得够多了不是吗？”
因为你连自己作为人类的部分，现在也打算好好去看了啊。
折原临也一愣，随即缓缓地笑起来。
“嗯，是啊。”他答应道，“康复训练，我会去做的。”
折原临也说着，又重新转过脸去望向窗外的夕阳。
“真美啊。”他弯了眉眼，轻轻地说道。
017.
“我爱你。”纪田正臣突然轻声说。
折原临也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他，只牵了牵嘴角，慢悠悠地答话道：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勉强爱你好了。”
“我也爱你。”
他轻声说。
-FIN-
感谢阅读
①《Refrain》-宫野真守
②《Thank you》- 宫野真守
*：《DRRR!!》外传《折原臨也と、夕焼けを》内容相关
是个让所有人都给临也留下了余地的故事。
本来该是关于梦想和爱的，事实证明我又跑偏了。
大纲对我来说真是形同虚设……小声感慨
本来还想讲个相声。有好多话想讲。
想想还是不说了。
话说多了就没意思啦。
晚安。❤
-出会えてよかったってね
-我也爱你。
